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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里約的一千零一夜

暗夜中黃色的計程車飛快的穿過隧道,前面的紅綠燈一個個從紅轉綠,遠遠的看到下弦橘黃色的彎月,是如此的寧靜,彷彿又是打開另一個纏繞的故事的絕佳開頭。

每一個冒險的開頭都應該要有一首彷彿說出了所有細節,卻又隱諱的似乎甚麼都沒說的史詩,這首詩寫在一個美麗的瓷磚階梯上,是一個叫做Selaron的男人,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自己一個人開始慢慢的將這座階梯鋪上瓷磚,也不曉得甚麼時候鋪完了,用這首葡語詩紀念一個夜晚,就在這個男人鋪成的階梯上: “VIVER NA FAVELA E UMA ARTE. NINGUEM ROUBA. NINGUEM ESCUTA. NADA SE PERDE MANDA QUEM OBEDECE QUEM TEM O JUIZO.”

旁邊還寫好了英文對照的翻譯: “LIVE IN THE FAVELA IS AN ART. NOBODY ROBS. NOBODY HEARS. NOTHING IS TO LOSE THE ONE WHO OBEY IS THE ONE WHO GIVE ODER ”

是里約展開嘉年華前的夜晚,就在可以通到聖德雷莎區的白色巨大水門下面,我們有著這樣的一個夜晚。 剛來到里約的我們頻頻被眾人告誡而顯得小心翼翼,早從還在聖多美我就聽聞大使館裡面輪調過巴西的祕書說里約是野獸之邦,聽過有幾個搶匪搶了一整間餐廳,也聽過一個攝影隊被駕車歹徒集體搶走了所有高昂的攝影機,聽起來跟小說裡面有很多吸血鬼晚上出沒的羅馬尼亞都是一個樣子。

晚我們從旅館坐上小黃,出發前往YARA住的旅館,我們住的Apoador INN的旅館服務生幫我們找來挺著大肚子的大鬍子司機,他把地址夾在擋風玻璃上就高速穿過了Botafogo,來到與Flamengo的交界,但是他對於這個地址似乎也不是十分熟悉,慢慢的在附近的街道搜尋了一陣子,他把車停在旅館的巷口,親自走到旅館門口做確認後就讓我們下車。

YARA跟早上從Parati與我們同車來里約的維京女孩們住在一起,比起她們的高頭大馬,我們顯得如此的稚氣未脫,走進這間叫MISTI的B&B迎面而來就是沉重到不行的節奏,坐滿外國人的沙發和庭院隨處都是煙味和黃澄澄的啤酒。

等著YARA時,我們跟著維京女孩們稍微聊了一下,不過音樂太大聲,每句話都要重複個幾次,講著講著大家就累了。 結果這一聊歸納出來又是一個一群十九歲女孩出來旅行三個月的故事,頓時讓我感謝起中國人特有的娃娃臉起來,不會讓我們的實際年齡跟他們顯得隔隔不入(是幸也是不幸)。

望著牆壁我開始尋找一些實用的旅遊資訊,小古和farmer則是與另外來自英格蘭的大男孩聊天。



很想確切的說出我們出發的時間,不過這樣的里約遊記就顯得不夠真確,因為YARA早就告訴我們要把不想弄丟的手錶收在旅館裡,只帶著需要的錢上街,所以約莫是十一點左右,我們和三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分別是來自英國的Rales和Eden和有著濃厚英國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英國人的Scult(我猜是愛爾蘭人),聊起來他們來到這邊兩天多的時間,我們加上YARA一共七個人就狀似微醺的奔跑在車輛穿梭的街道上來到我們今天晚上street party的據點。

YARA熟門熟路的領著我們穿過街道,這時候巷子裡突然有個人跑了過來,YARA就發足狂奔,讓我們有點莫名奇妙的跑了幾步,她看那個人沒有追上來,才對我們說:”你知道,在這邊如果有人追我,我就跑。”

轉進一個巷子,我看著階梯口的旅館名稱寫著”愛巢”。

旅館旁邊的瓷磚階梯,一階一階的堆疊向上,在遠處可以看見頂端小小的路燈,階梯上的平台,一個紮著辮子的黑人在玩著扯鈴,在遠一些有些坐在階梯上的人形黑影,不過五官看不真切。 YARA告訴我們這個瓷磚階梯和完成它的故事。

沿著階梯底向白色大水門走去,是一條長長的街,兩旁的鐵門和牆壁噴滿了普普風的塗鴉文字密集得幾乎找不到一點點空白,地上是零零落落的垃圾,稀稀落落的人群散落在街道上。

越往水門前的節奏開始變強,人群也開始讓人有點難以穿梭,YARA展現專業導遊的氣勢指著天頂的水門說從這邊可以坐電車到德瑞莎區。 經過賣著啤酒的小販,YARA問我們大家要不要喝點涼的,三個英國大男生馬上一人買了一瓶,我們也湊著興頭買了一瓶,這時候YARA在旁邊訕訕的說:”難道沒有人要買給你們今晚的導遊一瓶啤酒的嗎?” 我們心想也對,口袋一掏就對著小販再要一瓶給她,英國大男生作勢要掏掏錢,不知道是不是看我們掏了就作罷了。 我們接著就隨著她魚貫的走進擁擠在水門旁廣場的人群裡。

原來從晚上七點開始的舞會已經開始了,擠在門口都是跟我們一樣來遲了進不去的人群,從人牆的縫隙中只能看到一些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我跟YARA談到我們呆在里約其中一天想找她帶我們去耶穌像和麵包山的事情,大致敲定後YARA轉向那三個英國的大男生說了些甚麼,音樂聲太大我沒有聽見。

了一會兒,眼看沒甚麼搞頭,YARA又帶著我們回到剛剛走過的街區,靠進大街的店面都是一間間的PUB,裡面有喧鬧的音樂和水洩不通的人群。 走著走著Rales突然轉過頭來對我們說:”讓我們來嗑點草,YARA有門路。”語畢看著我們這三個從小到大的乖乖牌的表情張大著嘴完全整整停格了一分鐘,馬上改口笑著說:”我開玩笑的啦。”

我開始覺得他無神的眼睛不是很對我的味 (想來他也覺得我們不是一道的)。

走回水門的路上YARA對著我們說:”我們先到後面的巷子找點樂子,”這時候轉向我們說:”你們可以不用跟”,笑得邪邪的樣子,雖然不知道是甚麼,不過這三個大男生看起來要找的不是女人就是大麻,不過這裡是里約嘛,本來就是野獸出沒的地方,從昨天到今天的相處下來我們對於率性大方的YARA也有了幾分好感,見怪不怪,呆在原地也不知道要幹嘛,我們也就無所謂的跟了上去。

(對YARA過份的沒有戒心事後證明了一項鐵律,一開始的搏取信任通常都是為了背後高額的商業利益,雖然原本就抱著沒有不花錢的導遊的思想準備,然而這一整串的活動還是比我們預期的高出許多。)


到故事開始的階梯,我們三個人坐在階梯兩旁的平台上,閒著無聊,我就開始唸著瓷磚壁上畫裡的英文和葡萄牙文,遠一點的暗處還是坐了幾個男男女女。

階梯旁的”愛巢”旅館有些房間的燈在窗戶後面隱約的亮著,可以看到一些晾著的衣服隨著晚風搖曳。

 YARA指著早已坐在平台上的男女低聲的說:”他們也在等待那個「對」的人。”說完就一溜煙的消失了。

們無趣的坐在台子上,聽著坐在下階Eden開始跟著之前坐在平台上的兩個女生開始聊天,看得出來Rales對其中一個膚色較深的女子有意思,刻意的坐到她旁邊。

Eden則是跟著帶著紅框眼鏡穿著長裙的女子聊起來,我注意到這個女生葡萄牙語跟英語都說得十分流利而標準。 沒甚麼事,默默的我看著瓷磚上的畫就開始背誦起來,開始在心底考慮要如何紀錄今天晚上的巴西街頭冒險,尤其是為了不要失去相機沒帶它出來的情況下只能訴諸文字。

梯對面的男女逐漸在黑夜中摟在一起,走過幾個人竟然有好幾個戴眼鏡的,比起全部戴眼鏡的台灣人,平常在街上要遇到一個戴眼鏡的外國人實在是難上加難,不過一到夜晚這些人像吸血鬼一樣彷彿都現形了出來。

從我們面前走過的兩對情侶走到階梯較高處談著天,不一會兒開始熱烈的擁吻起來,既然沒事就抱著學習的心態觀察一下。

YARA這時候也回到我們身邊,她把牛仔褲的褲頭往下折了一下,掏出了一些煙絲,坐在平台的高處,她不曉得哪裡拿出來的一張紙,開始熟練的捲起煙,最後還用一個樹葉煙身把煙絲擠實,然後在把兩頭捲好,用嘴巴潤了一下,黏起來。

煙。

微微聞到一種像是青草茶的味道。

然後他們幾個人和坐在平台上的女生就開始輪番你一口我一口的抽了起來。

原本在階梯上玩著扯鈴的黑人收拾一下離開了,不一會兒來了一個狀貌萎靡的禿髮老頭揹著一把吉他,緩步上階。

Farmer還說:”這個人的背包揹的看起來就不像是吉他,不然怎麼皮套會這樣皺皺的,會不會等下就掏出一把槍來。” Farmer話才說完,小老頭就找了一個對面的平台坐在上面,掏出皮套裡的吉他開始彈奏了起來,一開始的聲音很小,聽不真切,我就看著輪番吞雲吐霧的外國人。

小古爬下階坐到YARA的旁邊,YARA問他要不要吸一口。 “要?或不要?” 這對我們是太容易的決定,一致搖頭。 YARA說:”其實我也不想讓你們看到這個天堂,我想讓你們看到的是其他的天堂。” 我笑著贊同的點點頭。

Eden還坐在原地跟戴眼鏡的女孩聊天,掏出煙Eden跟眼鏡女孩熱切的聊起來。

階梯下Rales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帶了兩瓶啤酒過來,一瓶拿給Eden。

YARA笑著湊上去問說:”怎麼沒幫我帶一瓶?” 抽過大麻的Eden和Rales已經顯得有點行為怪異,對著YARA摟著肩不客氣的說:”我都讓你吸了免費的大麻了。”(明明就是YARA幫他們弄到大麻的。)

YARA帶著三瓶啤酒上到我們的平台,拿出紙杯開始咕嚕咕嚕的盛上八杯酒,我們拿的有點心虛,心想妳帶我們出來玩怎麼好意思還讓你破費。

YARA把酒分給眾人共同舉杯後又跑到我們面前。 “所以你們是做甚麼的?”YARA問。

做為不是太熟的朋友,我還是小心翼翼的說:”你猜猜?” 她看著我們映著路燈的眼鏡胸有成竹的說:”你們一定是搞電腦的。” 我們大家都搖搖頭。

”好吧,我們是醫生。”我說話了。 “所以就說你們很有錢嘛,對不對啊,醫生。”YARA還是不放過任何挖苦我們的機會。

“所以抽煙真的很不好嗎?”YARA在我們面前又挑釁似的點了一根煙。

小古斬釘截鐵的說:”當然不好啊。” 狡猾的YARA才不會這樣停止,她又說:”可是我常看到七八十歲的老先生也是像我現在這樣,用力的吸一口煙~”她還真的就在我們面前用力吸,”然後笑著說,我天天抽煙,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行,這要用邏輯來擊敗她)”

所以你知道嗎,也許他可以活到一百歲甚至一百二十歲呢,一個正常人理論上是可以活到這麼久的。”我繼續攻擊。

 “What for(又為了甚麼呢)?”YARA幾乎是毫不考慮就這樣回答了,”我覺得對我來說,當自己比較重要,”YARA比起手勢,”你知道,就是如果有人要我改變,我可以改變,但是那不是我,”她又吸了一口煙,”我就是有我應該有的樣子,不用任何勉強。”

“那是一種信仰,每個人的信仰不同,就好比你的信仰就是要「做自己」一樣,那是每個人的選擇,當然你不一定要選擇長壽。”我提出我的看法。

YARA聳聳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自言自語的說:”我還沒想過原來這樣也可以是一種信仰。”

老頭的吉他聲和著歌聲越唱越是激動,階梯來去的人群也變得多了一些。 她指著瓷磚上那個叫做Selaron的男人自畫相,他把自己的下半身畫成一個懷孕的女人,一手拿著十字架,一手拿著”我愛里約”的旗子,YARA嚷叫說:”他真是一個瘋子,把自己畫成那樣。”

其實小老頭的音樂很好聽,雖然我們都聽不懂他在唱些甚麼。

YARA即席的開始幫我們用英語翻譯了起來,原來老先生唱的都是一些警世的歌詞,包括要停止獵殺動物,保護大地之類的,老先生一長長一曲唱完,YARA率先鼓起掌來,我們也心悅臣服的鼓著掌。

YARA問我們要不要走了,farmer看看口袋裡的錶已經十二點十分,我們當然是無異議的點頭,此時卻看到YARA走下階對著Eden理論起來,隨後拉著我們就離開階梯。

YARA說:”我們是巴西人,但是我們也是有心的,有人對你好,你就對人家好。但是有的觀光客,就是一直要一直要,如果真的要算,我就跟你算清楚。”

沿著街我們遇上YARA不少朋友,有的是在希臘和荷蘭見過面,在里約是第一次見到面的希臘人,有的是之前在Parati帶tour成為朋友的巴西人,外向開朗又容易high的YARA讓我感覺到一種熟悉的親切,那是在我葡語老師艾德華身上也感覺得到的那種人際互動。

“我們也是有心的。”我在腦海裡重複YARA這句話。

如同YARA自己常說的一樣,有她在我們可以放心的拍照遊覽,她在的場合也都熱鬧非凡,懷抱著對野獸之都再加上時間不夠的恐懼,我們在巴西其中幾日的行程都有她的參與,基本上YARA要求的價格還算合理,事前她都會先詢問過旅館提供的價格再減一些做為誘因,不過拉丁人對於承諾跳票或是”有差異”都不太會放在心上,口頭上的契約沒有白紙黑字,建議所有的朋友在南美洲任何一個地方不管是參加旅行團或是導覽,最好都要白紙黑字的把重要的或是在意的部份寫下來,做為以後憑藉的依據。 而事實上,里約或聖保羅跟西班牙的馬德里、巴塞隆納或是法國巴黎和先前的紐約那些大都市都一樣,都有遇到歹徒和遭竊遭搶的風險,如果你抱持著在自己家後院逛大街一樣的鬆懈,出事都是必然的。(我是說真的,台灣比起那些”先進”國家是安全的太多。) 但是如果事先詢問旅館,避免做可能遭遇危險的事情,然後依照每個地方可能遭遇的狀況做好心理準備和應對的方法,基本上沒有城市是太危險不適合自行旅遊的。

小販擦肩而過,他的肩上揹了一大把細長塑膠條,就像是小時候咬破一邊就可以吸的色素果凍條一樣的東西。小古很好奇的問YARA這是甚麼,原來是一種混著Cachaca(甘蔗酒)的調酒條,一聽之下大家都很感興趣,馬上掏出五里約買了兩條試試。

YARA大概是怕我們不知道要怎麼樣吃,率先就咬了一個洞然後展示它的吃法,一口酒精下肚,YARA抖著腳誇張的舞動。

Farmer從他口中接過,正要一口含住時,YARA指著他說:”這樣就是間接接吻囉。”

狡黠的眼神,一瞬間讓我想到吉普賽女郎,果然是大街上混出來的好本事。

要不要回旅館還是留下來晃晃的掙扎間,我們跟著YARA穿梭在不少的夜店門口,不過過於謹慎的我們怕搶,口袋都帶太少錢,一些舞廳的門票都付不起,YARA也不以為意,帶我們走進一個免費的室內開放場地(基本上隨身帶著五十里約折和台幣也不到一千塊,即便損失也算是合理而可以應付基本開銷)。

依稀就像是昨夜在Parati看到的打擊隊伍,只是人數沒有這麼多,不過鼓一敲下來大家還是high,我們在人群裡看著隨著節奏扭動的人群,farmer也逐漸放開,很進入情況的開始跟著腳步。

不一會兒我也感覺到自己渴望把自己用力丟入節奏的感覺。 其實不用考慮甚麼,只要用身體去感覺節奏,自然的扭動肢體,跳舞好像也就沒有這麼難了…。

出喧鬧節奏的環繞,坐上一輛YARA幫我們招來的計程車,計程車旁的一個男生已經把他的女伴壓在車子前慾火難耐的激情擁吻著,旁邊的計程車司機們在一旁笑鬧的鼓譟,隨著距離漸遠,我在腦海裡快速的記下每一個關於里約的,那些魔幻寫實般的一千零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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