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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聖多美的剛出生到滿五歲以前的小孩都沒有名字,登記冊上面一概是寫”無名”,後面括弧母親的名字,原因是因為瘧疾會對他們做出無情的考驗,直到他超過五歲,免疫力已與反覆的瘧疾感染達成一種比較合諧的共存,然後這些孩子們才會有自己的名字…。
以客觀一點的數字來說,在三年前,聖多美各地的瘧疾盛行率是10%~20%,差不多就是你走到路上隨便去帶十個人回來抽血,就會有1~2個人有瘧疾,因此他們總是在反覆相互感染間,工作、過著自己的生活。
Lobata的衛生廳長Filomena就對我說過,”真可惜你沒看過我們之前病床人滿為患的情況,你知道嗎?三四個媽媽和小孩共用一張病床,沒有床的病人就只好躺在地上…。”
這一切情況都在我們防瘧組開始全國性噴藥以後有了戲劇性的變化,病床裡空空蕩蕩,再也無法想像當時的盛況,而醫護人員又會過著甚麼樣疲於奔命的日子。
其實這樣魔術般的情況在這塊小島也發生過,當時在80年代的時候,全世界撲滅瘧疾還是以”以殺蟲劑根除瘧疾”的思維,因此當時聖多美也進駐了一批撲滅瘧疾的專家,開始全國噴灑DDT,但是後來聽說是資金不夠還是甚麼問題就沒有再噴藥了,聖多美緊接而來面臨的是全國大多沒有免疫力的孩童大量死亡,瘧疾在沒有群體免疫力的族群裡是殘酷的瘟疫。
這些血的教訓在聖多美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因此當我們提出要用”亞滅靈”去撲滅瘧疾的時候曾遇到不小的反彈。
在過去用DDT撲滅瘧疾的時代,台灣曾經是個完美的典範,當時1952年的台灣人口只有820萬人,卻有120萬人罹患瘧疾,以百分比來說就是14.6%,是亞洲地區高度流行的地區之一,翻開”台灣抗瘧紀實”,才發現那時的台灣根本就是如今自己在非洲看到的翻板,歷經噴藥、投藥、肅清。
直到1960年,這短短的八年時間,台灣正式被世界衛生組織承認成為無瘧區,反觀那些一直是瘧疾低度盛行的韓國和日本,如今在山區仍然有小規模的瘧疾仍然流行,台灣幾乎就是”大規模噴灑DDT可根絕瘧疾”的最佳範例。
然而經過時間的印證,環保團體注意到了DDT對生物環境的深遠影響,這些東西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都寫在小百科裡,因為DDT的難以為自然界所分解,包括從昆蟲吃到低劑量的DDT,魚也吃到了受到DDT污染的河水,然後鳥吃魚,鳥體內又殘留了更高的DDT,然後鳥媽媽都生下了薄殼的蛋,因此一但想要去孵化就把蛋給坐碎了,因此造成鳥類的數量驟減…(我也只記得這麼多了)。
因此DDT成為一個惡名昭著的名字,全世界的資金來源對於瘧疾撲滅都不再支持任何使用DDT的計畫,因此”以殺蟲劑根絕瘧疾”的思維也面臨不得不的轉型,於是對抗瘧疾的世界裡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名詞”Roll Back Malaria”(迴歸式瘧疾撲滅)。
甚麼是Roll back Malaria?其實這是在1998年在奈及利亞非洲國家的高峰會達成的目標,就是要”在2010年將瘧疾盛行率降低到現有的一半”,在思維上來說,他們的目標不再是”根絕瘧疾”,而是”降低瘧疾盛行率”,至於採用哪些方法,就是1. 蚊帳 2. 以青蒿素(Artemisinin)為基礎的複方 3. 殺蟲劑。(慘了,我越寫越像教科書了><|||)
從那一天開始,非洲地區的國家受到WHO和Unicef兩個組織的大力協助開始展開一系列打著”Roll Back Malaria”名號的瘧疾防治,其中最主要的方式就是利用浸藥蚊帳來避免小於五歲的孩童和母親受到感染,然而即便兩大組織想盡辦法要降低蚊帳的價錢,對於這些大多沒有工作、沒有固定收入的非洲地區人民來說,或許一個真實的溫飽要比起去預防那些”偶爾頭痛、發燒咳嗽”的瘧疾來的有吸引力的多。
所以即便是兩組織最好的成績,蚊帳的普及率只能達到1/7,而能夠反覆浸藥讓蚊帳表面有足夠的藥物濃度的更是不到2%。
從BMJ的文章指出,Roll Back Malaria至今的表現是完全的不及格,時間已經開跑了五年,但是瘧疾的盛行率不降反升,有許多的文章指出是人謀不張以及投入資金不足的緣故。
在此之同時,來自台灣以連日清教授為首的專家學者們來到了聖多美,由於過去在台灣南部地區的登革熱,台灣的疾病管制局就曾經使用”亞滅靈”來控制,帶著這個靈感,這個八十歲的老爺爺就開始在聖多美全島出沒調查蚊種,然後測試岡比亞瘧蚊對亞滅靈的感受性。
好消息是在木板上亞滅靈可以達到有效強度五百多天,而聖多美除了首都外大部份的民宅都是高腳木屋,而整個小島與大陸隔絕的環境就如同台灣過去的地理優勢……。
然而包括醫療人員在內,民眾一開始對於噴藥都有些排拒的態度,有的人說之前噴DDT家裡放養的豬雞都死了,醫護人員也質疑如果一旦停止噴藥,人群失去的集體免疫力又將帶來另外一波瘧疾的反噬,WHO也派專家來關心,並警告聖多美當局要自行承擔後果。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噴藥開始在離島普林西比展開,經過三個月之後,聖多美的衛生部長來到普林西比訪視,驚訝的發現空蕩蕩的醫院,地上的出沒的蟑螂也沒死,民眾抱怨自己家裡養得肥肥的埃及斑蚊也沒死,但是瘧疾盛行率就隨著雨季的結束到乾季開始戲劇性的減少。
最近認識的Ricado也告訴我他們在Caue最近遇到的腦性瘧疾的案例比較多,他們很認同抗瘧小組在瘧疾上的努力(看倌須知道,腦性瘧疾就是瘧疾盛行率下降,因此集體免疫力下降造成的表現,所以從另外一方面來說,腦性瘧疾的個案數增加代表的是噴藥控制瘧疾的效果)。
在聖多美現今瘧疾防治的局勢來看,Roll Back Malaria明顯的屈居下風,然而是否室內殘效噴灑真正能夠做到根除瘧疾呢?
從大規模噴藥以來,瘧疾盛行率從20%降到7~8%,甚至最早開始噴藥的普林西比如今盛行率已經降到2%以下,隨著每年一度的噴藥再加上其他的配套,聖多美呈現了空前的有利條件,可以開始對瘧疾進行根絕,然而就如同在台灣與聖多美當局的會議上他們表現的疑慮一樣,如果因為外交或是政治的變數,瘧疾防治的投入也許就會突然撤離,到時候聖多美的瘧疾防治就會離開當前昇平的景象,落入大量孩童死亡的歷史輪迴。
聖多美的瘧疾進行曲發展到現在,即便當前的發展取得卓越的成功,背後隱含的政治人謀甚至是學術的角力,以及整個大環境的變遷,都極有可能將突然扼殺這一曲完美的高音。
靜靜的我聽著雨聲,從一週前雨季正式降臨後下得如此的綿密細緻,我不禁怔怔的望著窗外的雨景出神,猜想這一棋局下到現在之後的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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