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寫一篇關於”黑島”的故事,這個構想,逐漸在我腦海裡成形,在我來到島上的第七個月…,我覺得有這個必要,把這樣的想法寫出來…

黑島,是個一在赤道旁邊的小島,是個很美麗的小島,天空跟海水總是一樣澄藍,沙灘上海水裡永遠都有逗留的泳客,在椰林搖曳投射的剪影裡,每個傭懶的午後都適合打個小盹,這裡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天堂,但是對要常久生活在這邊的居民,卻是個終此一生的地獄…

我坐在車上吃便當,因為車子發動才有冷氣,但是為了吹冷氣而呆在車上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我於是就下了車,這是一個要做巡迴診的午後,不過因為之前醫院的救護車出了事,停擺了一段時間,這一次來做巡迴診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通知往後固定的時間在救護站會有醫生來幫他們看診…

我走進了狹小的木造衛生站,坐在旁邊的長椅上,在這不過就是三坪大小的地方,桌上散落著藥,隨行的男護士Jarqin正在跟衛生員清點藥的數目,我旁邊坐著我們醫療團的司機,裡面的通風很好,比起不開冷氣的車內真是令人感到一陣清涼,地上的小女孩正在玩家家酒

我手上拿著一本客家話速成,從我坐的角度,可以看到村子的另外一側,一群人坐在木造的房子裡正在聊著天

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把她身上的裹布拿下來,鋪在地板上,看起來很寶貝的娃娃髒髒的躺在地上,不過也許我這樣的用辭太主觀,因為娃娃的主人看起來也不是很乾淨,她是個不乾淨但是背影看起來很可愛的小女孩,在認真的扮家家酒…

她把娃娃放在裹布上,我注意了一下裹布的裁質,有點像是紗質的洋裝,當然是布料不怎麼好的那種,小女孩穿著藍色的褲子和髒掉的白色條紋上衣,背上破了好幾個狹長的口子,右手把娃娃安排上了裹布,左手的玩具是一個手轉式的削鉛筆盒子還有一支藍筆跟一隻紅筆,我注意到了小女孩拿從嘴巴裡掏出了兩個東西放在地上,是兩個金屬鈕釦,就是你到7 ELEVEN買縫線包會看到的那種,小女孩接著很認真的把娃娃包在裹布裡,我想她應該是想把娃娃揹在身後吧,不過好像怎樣試都不怎麼滿意,最後小女孩又把娃娃放了下來,我看著她的小手從地上抓起了兩個鈕釦,想到她下一步要做的動作我要出聲制止她的話就衝到舌間,不過我還是硬生生看著她把鈕釦送到她的嘴裡,接下來她把娃娃丟在地上,然後站起身來把裹布穿在身上,然後費力的打個結,裹布瞬間變成了一條裙子,包裹著楚楚動人的小女孩,我突然心念一動…

小木屋的衛生站裡擠著四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小女孩拿起娃娃,走到木製桌子的另外一邊她媽媽的身側,我的心思卻飄到遠在首都的婦幼中心…

我不敢說自己的看診經驗有多豐富,只是在每週兩次的婦幼中心裡,我常常看著媽媽帶著孩子走進來,當然,小朋友不是感冒就是拉肚子,不然就是瘧疾或是皮膚病,媽媽常常會對我說”ele gosta de comer barro” (他喜歡吃泥土)

我的手翻開了他的下眼瞼,看看是不是有貧血,寄生蟲可能造成貧血,當然,嗜異癖本身就可能會引起貧血,雖然我並不知道是為甚麼,不過在書上它是小球性貧血的成因之一,或許是鉛中毒吧,我想,接下來我會幫他開寄生蟲的藥,聽聽呼吸音跟肚子的情況,原本這一切都不是很困難

不過我在風吹過來的那一瞬間,一種頓悟讓我眼眶有點泛起迷濛…

甚麼叫做嗜異癖,我竟然這麼輕鬆的這樣想…

如果你也是一個口慾期的小孩,生長在黑島上,你大概不會說這是嗜異癖,但是我是個在台灣長大的小孩,即使是現在,每三個月我娘還是會寄零食的包裹給我,我從小根本就沒缺過零食

但是黑島上的小孩不同,他只能吃他見到的東西,在沒有水泥大廈的天然黑島上,除了搖曳生姿的椰子樹外,遍地觸目所及的就是泥土,小女孩站在媽媽衛生員的身後瞪大著眼睛怯生生的看著我,她嘴裡還含著那兩顆金屬鈕釦,一切在我眼裡就順理成章的起來,我開始有點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制止她把鈕釦放在嘴裡的動作,因為現在的我知道,那就是她的”零食”,只是那個零食沒有加糖精和色素,而且可以反覆嚼食

回家的路上,我打算寫個非洲的惡童三部曲,描寫這邊的小孩是怎樣玩他們的玩具,他們拿著一根小木棒滾著腳踏車輪滾得多麼好,當然最常見的是可以推可以拉的推車,今天巡迴診的路上我還看到一個小朋友開著他木造的凱迪拉克,我確信那一定會羨煞不少當地的小朋友,因為除了前小後大四個輪子外,中間還有個長方型的坐槽,難怪小男孩特地找我來幫他照相,這麼拉風的事的確應該用影相記錄下來

那天在家裡門口的長廊,隔壁來幫傭的女孩跟我聊了很多事

她是個八掛的女孩,總是會講東家長西家短誰又跟誰打架甚麼的事,至少老史是這樣跟我說

但是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非關兒童,也許算是少年少女吧,而且有點限制級就是了

沿著海那邊過去有間教英語的學校,黑島的英文雖然在中等學校有上過這麼一些,不過大部份的人寧可說上法語,因為這邊英語能用到的機會也許還不比法語多

這間英語學校有些菲律賓的老師,不過我也是今天才認識到了小女傭口裡的這間學校

在發育期的少女如果不給摸的話可是要退學的,可能還有一些男童,放學的時候老師會要求留宿

更多來到這邊尋歡的是觀光客,因為黑島上的人工便宜,女孩子裙子特鬆,在迥異的物質水平裡,性是你情我願的交易

小女傭說哪個哪個歐洲人住在沿著海再過去的那邊,每天開著車去街上,街上一排都是漂亮的女生都打扮好了等著他招手,然後就會一群人到他家去開性派對,性交易之後的少女有了錢可以買麵包做頭髮買新衣,然後就會更漂亮的出現在街上

小女傭說黑島上只有處女是好的,漂亮的女生都有SIDA (愛滋病),要我提防點,我笑著接受她的忠告

她阿姨老是問她怎麼都沒有跟年輕小伙子在一起,比他還小的十二歲鄰居已經是個媽了,她說”rapaz nao bom”(男孩不好)

她不要家裡總是出入著不同的男人,很多喝醉不高興還會動拳腳,她也不要跟媽媽睡在同一張床上,旁邊還躺了兩個男人,也許在夜裡他們還會看著對方然後做愛,在同一張床上,如果不是一對一的一生一世,她寧可不要這樣的關係,我想到在婦幼中心陪我看診的一個護生也對我說過一樣的話

那天下午的風很涼,黑島的天空很藍,空氣參雜一種熱帶小島獨有的氣息,是那麼的令人輕鬆,卻隱含沉重,揹負著很多人的一生,尤其是生活在這裡的人…

我開始有點冷酷的漠然起來了,慶幸自己在黑島上永遠是個過客

要想像自己可以幫他們揹負些甚麼的念頭就如此讓人沉重,一瞬間那個被湛藍海洋環繞的綠色小島在我眼前就如同黑洞般吸掉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單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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