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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加護病房第一床病人

 

很冒昧寫這封信給你,因為你可能根本就不認識我。

 

當你的家屬們白紙黑字的在拒絕藥物急救上面加簽了自己的名字,我就忍不住寫信給你的衝動。

 

如果一個人,即使,你曾經是那麼義無反顧的要離開這個世界,當這個世界主動的要求你離開,你是不是也會有那麼一點我在心底的錯愕?

 

那天你來,三十三歲女性,藥物中毒,多次燒碳自殺病史,服用不明藥物,時間?不知。

 

稍早在前天三點的時候妳已經試過一次燒碳自殺,不過不巧讓家人發現,所以煤碳被沒收,妳再接再厲,又買了很多紫色的抗憂鬱藥,我真的不曉得你到底吃了有多少,總之在我幫你放鼻胃管的時候,我就像在7-ELEVEN厚實的思樂冰上面插入吸管一樣,每次拔出來都是滿管的紫色藥泥,它們佔據了所有可以通往腸胃的路徑,是守護你離開這世界的小小結界。

 

一個晚上,你如同嬰兒一般沉睡在病床上,任憑我怎麼掐你擠妳,你眉頭都不皺一下,空洞的眼神,只死盯著空白的天花板。

 

媽媽說,你離婚了,男方不肯讓小孩跟你見面,你的生命已經沒有意義。

 

媽媽說,你燒碳自殺住院之後,就一直沒停過離開的念頭。

 

媽媽說,你是真的想死,他們都對你絕望了,如果有甚麼萬一,他們不會攔你。

 

然後你就一陣一陣的因為藥物在我們眼前抽筋,當我把你壓往電腦斷層室時,你面如死灰,我只是感覺到難以言喻的不安。

 

當我把你送進幽閉的電腦斷層室,揮之不去的不安感讓我死盯著螢幕上的你,我感覺到你殘留的靈魂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螢幕上的你,胸脯不再起伏,我祈禱著檢查快點結束。

 

我想,那時妳一定滿足的在角落裡暗笑。

 

當我慌亂的衝進斷層室,拉起你的手足,看到大理石斑斑瘀積的皮膚,象徵你身上的血液隨同你的呼吸都已經止息,我們飛快的衝入急診室幫你急救,插上呼吸管,一次一次,我用力的擠壓你的胸口,我就是恨,就是怒,才三十三歲,一點一滴,不管你已經剩下幾分之幾,就是任性的要你回來。

 

你思索了一下,心臟重新跳動,但是沒過一會兒,又清醒得選擇死亡。

 

也許是我任性了,不管媽媽怎麼說,我們再一次要你回到人世間

 

在加護病房裡的你,睡得安詳,媽媽跟前來的家屬簽下了拒絕再次急救的同意書。

 

你真的想離開嗎?還是,你會有那麼一點遲疑?也許,你再撐一下,你那不知名的兒子就會來喔?

 

你的心率躁動而不安,像是奔馳不停的閃電,摸不到脈搏。

 

但我想你總是有所留戀的吧?是嗎?當我打下藥物,你的心率再次回到讓人心安的頻率。

 

經過了十二個小時,白天又被黑夜冗罩,你仍然在某種意義上,至少對我而言,平靜的,也許無意識的心跳著,直到我又踏入急診室開始工作為止。

 

破曉之前,你再次堅決的想要離開,直到我們打下相同的藥物

 

如果有機會可以問她的話,我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走?學長這樣說。

 

似乎洞悉了我們的意圖,媽媽跟親友們決定不要讓我們使用可以回復你心率的藥物了,所以下次你心跳的悸動,我們就是永別了。

 

你到底在哪呢?在床底下?在天花板裡?還是現在就站在床頭像糖糖一樣微笑的看著我們?你開心嗎?離開了這個軀體,你現下是不是平靜又輕鬆呢?

 

請原諒我們曾經任性的救著你,祝福你,在另外一個世界裡安息。

 

 

刀人  敬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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