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休假期間避免有大量的藥物進出,禮拜四我跟昆澈一起準備了一大批藥給門診中心,藥局主任小胖知道我隔天要去離島普林西比就一副很瞭的樣子,”Bruno你要離開了聖多美了喔?”

“你怎麼知道?”我很納悶。

“因為你們台灣來的年輕醫生,每次要回家的最後一站就是普林西比,去年的Dr Cesar(周星賢學長)也是去普林西比玩之後就回台灣了…。”小胖告訴我整個事情的邏輯…。

星期五早上,為了趕早上七點十五分起飛的飛機,我六點十分就起床,拿好義診要用的藥品和潛水鞋,吳醫師就帶我們前往機場。

原本很擔心只能帶三十公斤,兩個人竟帶了七十多公斤的東西,但是我們表示這些藥物是要帶去義診的,聖多美航空的空姐雖然有點不情願,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們過了關。

走到候機室,看到可愛的小飛機和兩個小小的螺旋槳心裡還真有點七上八下,但是還是難掩興奮的坐上這種十二人的小飛機,機長是說著一口漂亮英國腔的南非人,隨著飛機起飛,過去曾經騎著腳踏車在上面奔馳的機場大道也越來越小,取而代之的是聖多美美麗的海岸線,耳畔是巨大的引擎聲響,我看著小小的螺旋槳一直很擔心它會突然飛走,或是飛進來剛好把小飛機腰斬,隨著我光怪陸離的想像擴展,整個人就輕鬆的進入昏睡狀態,直到我一個電光石火的眨眼發現窗戶外面已經可以看到普林西比島的邊緣。

隨著飛機的迴旋,我從上空目睹了那個一晚一間雙人房要四百美金的豪野旅館BomBom,漂亮的著名九曲橋連接著普林西比島跟延伸到海裡的另外一個小島。

畢竟跟小飛機相處了四十分鐘,我與它之間有著命懸一線的革命性情感,因此對於小飛機的降落我可是充滿著信心。

我們來自霍亂疫區聖多美本島,下飛機的時候大家都要雙腳涉過一個小木盆,然後我就看到了穿著夏威夷襯衫的台灣觀光客cocomo,還有更顯福態的tacoman學長。

Cocomo說我們運氣不好,前幾天天氣都非常好,今天凌晨的時候卻下了一場雨,所以現在天空陰陰的,不過沒關係不理他,我們就開始進到普林西比的downtown吧。

普林西比的downtown圍繞著一個海灣,車子在顛簸之中來到了一條向海的大河,河面大約有十公尺寬,過了這個橋就是平常cocomo的渡假中心─ 一個設備簡陋但是溫馨的民宿,由於在普林西比的第三次噴藥已經完成,所以cocomo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下午在排球場練球。

“好,出發!”擺好了行李,見識了cocomo溫馨的小窩,我們就拎著蛙鞋坐車奔往海岸線,經過了一段不短的山路,也就跟cocomo和tacoman學長聊一下他們這幾天在這邊的生活,沿路上昆澈不停的在觀察林間的鳥種,幾個起落,我們經過了一個大莊園,有趣的是莊園的門口,小城門的外觀和門口的一樽古老大砲,昭示了大莊園過去的輝煌歲月。車子到了路的盡頭,從平台上海闊天空的望出去就看到幾丈深下面那個傳說中的美麗香蕉灣,潔淨的彷彿從太古以來就少有人踏足。

穿著星賢學長嫡傳的聖多美一體成型萬用拖鞋,靠著它宜海宜陸的驚人抓地力,我有驚無險的穿過捷徑,來到椰樹森林,穿過這層橫著椰殼和椰葉的屏障,我們就來到海岸線。

住在這樣一個小島國家上,山羊島、貝殼海灘、藍湖大大小小的海灘也閱歷了不少,不過這次更讓人怦然心動的香蕉灣,洋溢著一種原始的自然,因為路途遙遠和不便,因此即便是當地居民也少有機會來到這片美麗的海灘。

一些莫可明辨的感覺催促著我全身的細胞,彷彿再不跳進眼前的湛藍就將枯竭般的難受,我帶著泳鏡縱身越入了海裡。

一如在崖上眺望所見,在近海處是一大片淺淺的礁石,讓直線往海中央前進的我有些失望,但是我總有股預感她是不會讓我失望的,就不停的前進直到礁石的盡頭,”哇~”

我在水裡興奮的大叫,過去在台灣潛水,由於台灣的漁產枯竭,我總是有些遺憾,深深盼望著Discovery頻道的景象能夠有一天呈現在自己面前。

數以億計的迴游魚群延著礁石盡頭的坡度散開,讓人感染了頭皮發麻的欣狂,我在水裡不停的大叫了好一陣子,接下來轉身就朝沙灘游動,直到又穿上了潛水鏡跟蛙鞋,金剛合體,我看準了香蕉灣右側的岬岩,準備以這邊為起點,好好沿著礁岩盡頭的陡坡把這充滿生命力的景象盡收眼底。

才剛下了水,我就看到水裡有一大片手掌大小的透明物體,隨著我不停前進,牠們就相對移動到我身旁,竟然是一大片的水母群,我左右揮著雙手防禦一邊踢著蛙鞋,高大的岩石周圍果然有可觀者,神仙鶯歌魚又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還有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魚類,其中最讓我心…胃動不已的是大型銀亮看起來很像是鲳魚的魚種。

繞過了水母群,我來到礁岩盡頭的陡坡,一路上讓人應接不暇的魚群聚落不止息的鑽入我的視野裡面,那感覺就像是印象派的畫風,底色是黑色的魚潮,再深一點的是身體是黑色到白色漸層然後在尾部帶有一環黃色的魚群,再海的更深處是更大型的魚種,穿縮在魚群中間的,就是鯛類的魚群。

這裡面最讓我熟悉的,就是一種名叫”非洲王子”的藍色鯛魚,因為過去曾經在水族箱裡養過,所以對牠的印象很深刻,別看牠以藍黃為底,然後身上有黑色斑馬線條的俏麗模樣,對於過去對魚類一竅不通的我來說,可是吃足了苦頭,原因就是慈鯛其實大多生性兇猛,所以每次都在我的水族箱裡面幹架,先把其他的魚種鬥垮,然後在彼此激烈的互鬥。

不過在我現在身處的巨型水族箱裡,這一群迴游的鯛魚卻顯得無比安詳,我想是因為過去飼養牠們的空間實在是太小太小的緣故吧。

隨著這一道漫延的黑色魚潮公路,我也不停的遠離海岸線,眼前的景象就更令我心驚,不是因為離海岸太遠不安全,而是隨著非洲王子魚群來到黑色魚潮盡頭的我,竟然看到滿坑滿谷的非洲王子,數以萬計在我的週圍悠游自得,我心裡只有一句不停重覆的話”我終於知道為甚麼你會叫做「非洲王子」了”。

其實我是多希望來到普林西比的唯一一天假期就在海裡面渡過,不過在導遊tacoman的安排下,下午我們離開了海岸線,來到義大利人買下的山上莊園,詢問的結果發現男主人已經回到聖多美本島了,所以也沒人可以帶我們參觀他的可可酒工廠,我們遠眺著天水一線的美麗景緻和充滿原始生命力的綠色叢林,這莊園雖然殘破等待整建,但是也不禁讓我燃起想要花一筆錢買座廢棄莊園的衝動,”至少可以有一塊屬於自己的自然”,我自私的這樣想,”不過,我還是寧可買個海灘”我自言自語的說著。

傍晚時分,cocomo還在排球場上意氣風發,黑人身高高彈性好,不過技巧和戰術是差了點,但是令人意外的,普林西比的運動風氣之盛,不時路邊有在跑步的人,排球場的兩旁也有人在打著籃球,在cocomo的專業說明下,我們才瞭解到排球規則原來已經改變這麼多,原來可以用”身體的任何部份”去接球,怪不得這些天生的足球好手玩起排球來就更讓人驚豔,不只用頭頂球、用胸脯接球甚至用腳救球,看得我是大呼過癮。

另一邊是學長養老生活的對照,據說幾天前當他剛到的時候,他收了一個小弟。

這小弟叫guki,乾脆就叫他餅乾小弟吧,聽學長說他第一次遇到他就是在港口邊,當時他拿著釣肝在釣魚(各位看倌不要覺得為甚麼我要把”拿釣竿釣魚”這種冗長的東西寫出來,這是因為聖多美人釣魚只要一條線跟勾子就可以釣魚了,非常神奇),看到一堆小朋友圍著餅乾小弟,小朋友說”釣那隻釣那隻”。

過沒一分鐘,”被指定的那條魚”就被釣上來了,然後小朋友又點下一條。

學長當場看到是驚為天人,所以就請十七歲的餅乾小弟教他用線釣魚,我們就窩在港口看著學長釣魚,現在學長已經可以用線釣到魚了。

釣魚的餌就是寄居蟹的身體部,要釣的時候就拿石頭把寄居蟹殼敲開然後把頭拔掉穿在勾子上,從港口看下去就可以看到銀色的魚群在水中游著,下勾的地方就是那邊了,所以每天漲潮的時候就可以看到港口邊站著一排用線釣魚的黑人,還有後來加入的白人tacoman,今天還有我跟昆澈。

天色漸暗,時間是下午六點,親切的阿嬤以一餐60元台幣的價錢幫我們煮好了蕃茄汁飯、生菜、蔬菜湯還有主菜,正端將上來,我跟cocomo看到了就上去幫忙,等著學長夫婦回來開飯。

玩了一整天,感覺還滿餓的,拿著肉我們大家就開始啃起來,沒想到tacoman學長也不動聲色,然後他說”今天晚上我們吃海龜肉”。

我哼了一聲,心想咬起來的口感明明就是豬排肉,想騙我,我既續用力的嚼著,但是小心的分辨肉在口中的感覺,感覺起來就是比較老的豬排肉,筋硬了點,不過應該錯不了。

“明明就是豬肉。”我不理他,更用力的享用著。

“媽的,我講甚麼大家竟然都不相信我,我今天就跟阿嬤講說就是不要魚肉,其他的肉都可以,所以阿嬤就煮了海龜肉。”學長怒了。

“?”這個問號從大家的動作暫停的同時冒了出來,我拿起盤子上我剛剛裝來的另外一塊肉,看著這個紋路,我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對呀,”學長繼續說話,”難道你們吃不出來裡面有海藻的味道嗎?”

“海藻???”我的心裡又冒出了不少問號,不過既然都吃了…,我也就盡心盡力的把嘴裡咬到剩下一點點的肉塊吃完,算是對這名不幸犧牲的海龜一點尊重,然後我的胃就開始抗議了…。

畢竟海龜在我心底還是很可愛的動物,而且也曾經是我的一日寵物,我的理性雖然可以接受吃海龜肉,可是我的胃不行。

Tacoman的太太ginger學姊也停下了筷子。

一時間我想起我的高中生物老師毛主席,他是香港人,有一天他提到狗肉很好吃,我們全班同學就不屑的”喔~”了一聲,他就怒了,說”豬就該死啊?雞就該死啊?”後來想想他說的也沒錯,只要不是保育類的動物,為甚麼不能吃,況且聖多美是沒有明令禁止的,於是我就吃下了生平的第一塊海龜肉…:~~~~

晚飯吃到一半,外面的噴藥工就開始在叫囂了,原來是約定出去打螃蟹的時間到了。於是我們就換好雨鞋(當然我還是穿著我的萬能拖鞋),拿著手電筒跟一個大臉盆就出發了。

今天的目標是一種紫褐色的硬殼”椰子蟹”,與椰漿和辣汁照當地的料理手法調味是上等的美味,蓮芬姊特別囑付我們要帶一些回去,既然老大有令,我們當然就一定要使命必達啦。

來到沙地上,雖然之前蓮芬姊跟cocomo一直耳提面命說一定是大隻的才打,但是一陣手忙腳亂我還是不小心打到幾隻小隻的,打的時候就是一腳踩住牠然後用棍子把牠的背心打穿,直到牠不動彈為止就可以丟進臉盆裡。

沒想到越遠的海灘到處都是椰子蟹,蟋蟋疏疏(歹勢,忘記國字的壯聲詞怎麼寫^^|||)的聚集在靠近林間的沙灘上,大家人多勢眾,沒一個鐘頭就打滿了一整盆的螃蟹。

接下來就是清理的工作,把螃蟹的腹殼一拉,然就洗一洗就可以料理了,我們在沙地上挖了個洞,把不要的螃蟹殼丟進洞裡然後埋起來(沒想到這些黑人也是滿有環保概念的)。

跟我同名叫bruno的噴藥工一頭頂起這將近二十斤的螃蟹臉盆,我們就充滿勝利感的回去了。

Cocomo說晚上要去disco舞廳,還要請我們喝啤酒,這對節儉成性的龜毛男cocomo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一聽馬上應景的流下兩行清淚,於是大家就興撲撲的前往disco舞廳,看了一下情況,並不會比之前介紹過在trindade的35舞廳(trinta-cinco)來得好玩,所以我們就坐在外面喝喝飲料。

今天實在太愉快,我也不節制的跟昆澈一樣喝了三瓶SAGRE,不過這對於酒神(還是酒鬼^^)昆汀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所以回去的路上我們就找了一間小店抱了十二罐SAGRE回去,路上等不及了就在橋上喝了起來,當場又喝了三瓶,等到回到家碰到床我就睡著了…z….Z…z….Z…。

第二天一早,醫院派的車就來到樓下,我們吃完餅乾就抬著藥和礦泉水準備去機場跟今天到的吳醫師、史醫師、曾醫師會合,在這間Manuel醫生紀念醫院參觀了一下,然後我們就帶著藥師前往今天義診的地點Sundé。

山路有點漫長,又下了一些雨,昆汀教我認一些鳥類,我們坐在顛簸的野雞車後面感覺卻像是參加生態導覽,舉目所及泥土路的兩旁都是未開發的叢林,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鳥叫聲。(其實常有賞鳥客來普林西比,普林西比也有自己特有種的鳥類喔)。

經過了三十分鐘的車程,我們終於來到Sundé,看義診的感覺跟之前的感覺差不多,多半是下背痛、中耳炎、高血壓、氣喘、肺炎,不過有點感想是眼科的白內障問題也不少,但是卻愛莫能助。

看到下午一點終於把內科的病人看完,吳醫師叫司機把我們載去Sundé過去的莊園,令人驚豔的中古世紀城堡出現在我們眼前,雖然已殘破不堪,可是卻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城堡。

城堡的頂端是四個圓柱型的瞭望台,剛好可以擠身一個看守的士兵,正中央的正面還有個停止的古鐘,只剩時針指著六點的位置,我走進正門,一個精巧的旋梯看來可以上到二樓,殘破的牆垣顯示現在居住此地的主人是翠綠的植物,樹根爬滿了牆面。

老實說我對一個沒有可以監禁公主的高塔的城堡不盡滿意,不過轉念一想我開始覺得這應該是個美女與野獸的故事,這裡面應該要住個野獸或是睡美人,然後從幾百年前的下午六點鐘魔法開始生效以後,城堡就在歲月中變成現在的模樣,不過...,只要破解魔法的條件解除,城堡又會煥然一新,成為幾百年前的亮麗模樣...。

不過到底為甚麼普林西比會有這麼多城堡,我猜想一個合理的解釋是普林西比島在聖多美的東北方,所以早點葡萄牙人是先殖民到普林西比,再到聖多美島的,所以比較起來普林西比的莊園都有著古典城堡的浪漫與莊嚴,不像聖多美的莊園長得那樣一派務實。

每個人都說,到了普林西比,鐘錶走的速度就會變慢一倍,時間本身並沒辦法塑造緊張感和壓迫感,能把時間的快慢做解讀的只有人們自己而已。離開的時候,我心裡已經開始懷念這個小島,但是對於年輕的我而言,這小島卻不屬於我,我的目光還是離不開海中央,那些未知的命運裡,不過我還是很希望有這麼一天,我能再回到這個小島,站在野獸城堡前的古鐘下沉睡,等待樹根和植物在我身上發芽、開花,我也有那麼一個下午六點鐘魔法開始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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