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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降落在這裡

         這裡有我的族類

   那些在速度中完成一切妄想的人馬。~

(我覺得這是夏宇寫給急診人的詩……)

 

這是我的肚皮,因為照得太近所以看不出來有六塊肌。

 

當然就算拉遠了,以我高超的攝影技巧,你也看不出肚皮下結實無比的六塊肌。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肚皮上的三個小紅點。

 

每次下班,總是很期待回到家與女兒相聚,看著她聽到腳步聲,快步走到門口,然後一副裝模作樣、高深莫測的樣子,彷彿根本沒注意到站在門口的爸爸。

 

然後突然黑澄澄的眼睛望向你,整個小臉像是花朵一樣綻開來,然後一個箭步跑向我,要我抱。

 

一直一直,我都很期待這甜美的一刻。

 

但是每次我都會抵著她還不濃密的髮絲,要她等我洗完澡,至少也洗完手,才敢抱她。

 

因為每次上班都要與最毒的病菌相處十二個小時。

 

聽說有一些名醫,他們會蹲在地上幫病人患藥,讓病人感覺醫生視病猶親、體貼入心。

 

我也是那種會蹲在地上幫病人換藥的醫生。

 

原因不是我偉大,更不是因為我要什麼虛名,急診醫師沒有名字,我只是為了快速的完成處置,看下面一個病人。

 

這些動作只是專業的一環,坐在椅子上換藥,蹲在病人面前換藥,為了急診室處置的流暢,要我倒立著換藥我也幹。

 

以前在醫學中心的時候,更多時候是根本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你坐著換藥,連打個石膏也是跪在坐輪椅的病人面前,熟練的纏起石膏板。

 

醫生不怕髒。

 

幫需要灌食的病人放鼻胃管的時候,偶爾就會遇到病人嘔吐。

 

當你在無影燈下追逐傷口下噴血的小血管的時候,難免就會噴濺到你臉上,或是眼睛裡的血柱。

 

當你幫躁動不安的病人打針,就像所有美麗的護士一樣,我們隨時有紮到自己的危險。

 

從血液傳染的疾病很多,愛滋、梅毒、B型肝炎、C型肝炎,絕大部份的時候,我們根本不會知道面前在處理的病人有什麼潛藏的疾病。

 

我們會拉開臥床病人藏匿在屁股許久的褥瘡,拉開尿布,迎面襲來充滿歷史的古老臭味,醫生和護士不會掩鼻,幫這些殘敗缺乏照顧的傷口換藥也不影響我們食欲。

 

放在面前的就是一個傷口,你要做的只是把這個傷口清理乾淨,然後上藥。

 

老人家便秘大不出來,我們都會借出我們靈活的金手指,幫他們排除萬難。

 

老阿伯攝護腺肥大,推開充滿年輪與歲月的包皮,我們消毒好以後把尿管放進尿道孔裡。

 

有些學生或是民眾會對醫生有光鮮的想像,但是絕大部份的時候,我們與各種血液檢體和排洩物為伍,為了診斷出疾病,我們每天重覆著讓一般人想吐的生活。

 

回到我六塊肌上的小紅點。

 

跳蚤據說是最常見人傳人的寄生蟲之一。

 

洗完澡,看著肚皮上新增的兩個咬痕,我開始一一細想,今天自己診視過的每一位病人……

 

想像是在什麼情況下,我和我的病人們,有了肚皮上這些相遇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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