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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的生命在急救台上……走到盡頭

「咻 ──」一聲在一生的回憶快速倒帶的瞬間,卻沒有一個人在離開人世後會記得你,那你還算不算曾經活過?

 

急診室裡搶救病人的場景永遠少不了,生命的流逝分秒必爭,大量關鍵的決定可能幾分中之內就要做出,譬如說CPR要先確定家人要不要急救、插呼吸管要簽同意書心室顫動要不要電擊急救藥物要不要使用,這感覺就像進到麥當勞裡面店員問你點大麥克餐需不需要加點薯條、冰炫風還是蘋果派一樣,雖然感覺很殘酷,但是現在當醫生,不能盲目熱心的救人,有的病人久病厭世,有的家屬不希望照顧沒有希望的植物人,在侵入性的醫療之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家屬的期望,以及讓他們明白接下來可能會面臨的狀況。

 

急救的本身不複雜,已經有完整的標準化急救模式,但是最棘手的反而是遇到沒有家屬的病人,病況越緊急的病人,越是讓醫生頭痛,因為不曉得還沒到場的家屬會不會對急救與否有著完全不同的意見。

 

今天上班不久,別家醫院就通知說要轉病危的病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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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景是這樣的,刀人面對了一塊無菌的白布,在聚光燈下,刀人的手拿著持針器,順著完美的弧度刮進皮層的表面,這時候偶爾滲出一點點鮮紅,熟練的手用紗布快速拭過血漬,把視野從新回歸到無菌的純白裡,尤其在靜謐的深夜裡,週圍一切都靜悄悄了起來,一床又一床外傷的病人被推入急診室也可以視而不見,心率紊亂再讓人憂心都可以充耳不聞,眼前的聚光燈下就是一道支離破碎的口子,你要做的事就是重新把上帝給他/她的容貌拼湊回來,就在這個moment,這個傷口是屬於你的,而你也是屬於這個傷口的……,你們屬於彼此。

 

    只要有些小小得美中不足可以忽略……白布下慘不忍睹的擦傷挫傷還微微滲出血來,有的腫到像豬頭都還不足以形容,刀人甚至懷疑這個人到底是有多恨自己可以把自己撞成這樣,另一個刀人還需要忽略的,就是透著潔靜無瑕的白布下面,好夢正鼾的病人透著洞巾一陣陣傳來的作嘔的沖天酒氣,讓刀人好端端感到一陣陌名的暈眩……

 

    尤其是假日忙碌的夜裡,再怎樣不喝酒的阿公阿婆,為人師表還是平日助人為快樂之本的人都難免破例暢飲一下,於是這些無心的故事卻又像約好了一起聚集在刀人的外科診間裡,作亂。

 

    當然在急診室面對酒鬼,除了部份的美中不足必須忽略,更艱難的考驗是應對這些沒有邏輯、無法承諾、又不能負責的練蕭尾”(台語),堅毅中不能失恭靜,謙抑中不能失分寸,面對瘋子的竅門只有一個:如果你認真的相信他,認真的生氣他,認真的告誡他。你就會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他們的話就跟恩客在做愛前說要幫你贖身還是跟老婆離婚一樣,都是絕無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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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又是喧鬧的急診室,據報外院再過幾分鐘就會轉一個病人來到醫院,病人是一個家境優渥的女士和母親,退休後充滿活力的在故宮擔任志工,但就在今天她故宮工作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腦袋後面好像被雷打到一樣,劇痛之後就昏倒,馬上十萬火急的被送到臨近的醫院

病患的家屬研判應該很有社經地位,很快聯絡了刀人任職的醫院高層,於是經過轉院的知會之後,救護車很快歐噫歐噫來到急診室

病床上的病人宛如睡美人一樣安詳的躺在床上,微微蹙著眉心,看起來仍感到痛楚,不過刀人叫她她就有反應,可以依照指示抬起右半邊的肢體,除了有點嗜睡之外,目前還沒有呼吸上面的問題,但是帶來的電腦斷層…大腦的右半邊出現了巨大如同漩渦狀的出血,這解釋了病人左半邊完全癱瘓,動不了一根小指頭的情況,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時間,刀人不發一語,很快專注的開完檢查單找來神經外科的醫師…

正當刀人想再次走過去診視病人的時候,一個自稱是病患妹妹的家屬跑了過來,一把擋下刀人:“有沒有針?有沒有針?”看著病患妹妹手上已經撕了一塊酒精棉片在消毒自己的手指,刀人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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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在刀人選擇自己將來想要從業科別的時候,曾經受到很大的輿論壓力。

 

為甚麼要選急診?!開業不是很好嗎?親戚說著說著唰一聲就拿出厚厚的支票簿說:我都已經看好開業地點了,商家多人潮多,左邊是市場,右邊是百貨公司,正所謂左青龍右白虎,風水超棒,將來一定賺錢,我先幫你出資金,到時候你有了收入我們就七三分,你看怎麼樣?說完不發一語,眼神望著遠方,好像早已看穿刀人遙遠的未來……

 

……如果刀人語帶持疑,他就會說:七三不夠喔?那六四如果刀人繼續沉吟,他還可以降到五五,甚至還可以

 

刀人,阿姨從小看著你長大聽到刀人選科的決定阿姨看起來悲痛莫名,你的尿布都是你媽叫我包的,第一次開口叫媽我也在場,第一次走路跌倒,第一次被女生拒絕,但是…”講到這裡,阿姨已經眼眶泛淚:你選急診幹嘛啦,我們一票阿姨都在等你選整形外科,到時候你當到主治醫師,我們一路從診間門口排到西門町去,但是你...也不問我們的意見,就這麼選下去,你叫我們以後的人生,還有甚麼指望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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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尋常的夜晚,刀人一如往常的坐在診間裡

 

啪咑一張紅色的新病歷被攤開在未看診的收納夾裡,刀人反射一樣的抓起病歷然後叫名字:”XXX

 

刀人一邊點進看診的話面,然後心裡已經有譜,病歷貼紙上是一個三十歲初頭的年輕男性,主訴是…”失憶

 

失憶?!刀人有種不寒而慄的不好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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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刀人閃進更衣室,像是一塊爛泥一樣倒在牆上的鏡子上。

 

站在更衣間門後的馬尾女生,是糖糖,不發一語。

 

好沉重的一個晚上刀人往後仰,漸漸沉到白袍的深處。

 

如果要說有甚麼工作是刀人害怕的,那一定是腫瘤科醫生,在刀人還是實習醫師的時候,他總是很喜歡說:關於這個發現的腫瘤,到底是惡性還是良性的還很難說,現在如果要擔心起來還太早,我們應該靜待切片化驗的結果再決定接下來的處置。彷彿這樣說就不用承受家屬焦心的眼神……

 

凌晨時分,從診間外面推進來一個因為頭暈昏倒的阿伯,頭上有個 六公分 大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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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四點,就是那種,窗外的鳥還在睡,失眠的公雞都不好意思亂啼的時候,從床上坐起的老奶奶,因為暗夜裡攝人窒息的寂靜,突然感覺到一種無名的驚悸,她壓著胸口,突然覺的吸氣越來越困難,然後她怪叫了一聲,壓著胸口倒了下去。

 

這時候這份驚悸,如同擴散的瘟疫躍起,傳染給睡在隔壁的老先生。

 

老伴老伴,你怎麼了!!!老先生趕忙叫起大兒子,打電話叫救護車。

 

毆噫毆噫,老奶奶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無助的望著天空,想要叫也叫不出來,想要叫家人把她扶起來,用力喊叫再大聲卻都喊不出喉嚨,從救護車移到醫院門口的瞬間,天空落下的幾滴雨珠,滑落過奶奶的臉龐。

 

她怎麼了?奶奶被救護員用推床直接送入急救區,檢傷的護士霖大喊:這個病人嚴重度第一級,要馬上看,在家裡說喘,血壓高,意識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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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求求你,快點幫我看一下,我覺得我頭痛好痛、胸口好痛,肚子也好痛,快昏倒了啦。一個年紀輕輕骨瘦如柴的男子,張闔著疲倦的雙眼,還等不及叫號就背著背包大剌剌的走進診間,邊張羅著坐下邊對我說。

 

喔,怎麼啦,不舒服多久啦?刀人一邊應著,一邊結束掉前一個病人的電腦作業,一邊反問他。

 

我痛好久了喔,這兩三年了都很不舒服刀人聽了他的話,有些驚訝的抬頭瞪看著他:看起來你今天是真的很不舒服喔,頭痛了兩三年,今天凌晨三點會不舒服到專程來急診室看醫生?

 

對啊對啊,真的是這樣子噢,真的很不舒服,會好想大叫,還是摔壞東西,就是覺得很很沒辦法安靜下來,拜託…”年輕人拉起刀人的手,十足真誠的說:醫生,你一定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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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凌晨的三點鐘,寂靜一會兒的急診室被奶奶抱進來一個七歲大,哭得肝腸寸斷的小女孩,紅撲撲的臉旦雨帶梨花,非常可愛。

 

女孩抽抽噎噎的哭,一邊陪同她來的姑丈跟奶奶慌張的轉述女孩說自己頭很痛。

 

好,沒有發燒,頸部也不會僵硬。

 

莎比常常頭痛嗎?刀人看著小女孩的名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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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的急診室,不很平靜

 

快,醫生你趕快看他!兩個理著小平頭的中年人衝進了急診室,一個人高舉著刺著青龍的手臂,壓著頭部上面一大片沾滿血漬的衣物,馬上被推進外科的急診室。

 

刀人打開來人裹著頭部的衣物,赫然發現他已經被利器削開了半邊臉,深可見骨。

 

媽的下手這麼狠,我一定要帶人砍了他!另一個陪同他來的男子惡狠狠的叫囂,半臉人顧不得臉上的傷勢拉著他。大哥,別去!大哥!大哥!

 

醫生他要不要緊。叫囂的男子充滿大哥風範,跋扈的眉毛驕傲的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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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人是一個在急診室上班的醫生,他喜歡衝浪、潛水、游泳,還有許多跟海有關的活動,最討厭的是節日、精神病人跟酒鬼。

 

過節最討厭的就是自己沒假放,卻要看別人放假。更討厭的是過節的急診室,病人特多,每一個都是狂歡之後上吐下瀉、夜遊摔車、喝酒鬧事,情人節看不到情人、除夕不能團圓、跨年不能看101倒屬已經夠叫人沮喪,看到保險套掉在陰道裡的恩愛小情侶張大眼睛無辜的眼神,看著一個又一個因為年夜飯吃太好的腸胃炎進來掛號,一轉頭就吐在你面前,還依稀看出來年夜飯有豬腳、龍蝦跟整塊鵝肝醬,或是一群嘰嘰喳喳摔得鼻青臉腫的青年學子,興奮得討論101爆出的燦爛煙火,想到已經錯過的美好夜晚,就讓刀人的眼神一瞬間有點憂鬱。

 

精神病人是有法律保障權益的,不管在任何發言都沒有可以認定的效力,但是一邊插管一邊急救一邊要周旋於語言的真假和荒謬的邏輯,就會讓自己陷入被精神病人同化的陷阱之中。

 

這天刀人在上班的時候送來一個臉色泛黃的病人,一口鮮血就濺在病床上,足足有三百毫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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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診間,接起一通聲 明要 醫師接的電話:好心的醫生你一定要幫幫我,我爸的醫生說要他要緊急開刀,現在我就要帶他到你們醫院,請你安排B醫生來看他。

 

我的眼神開始渙散,聽到好心就讓我的好心情開始墜落,來者不善,我趕緊又問了幾句:所以你現在人在哪裡?你爸爸是要開甚麼刀?

 

他之前住你們醫院,胰臟發炎還住進加護病房,後來發現膽囊裡面也有結石,所以要緊急開刀。

 

且慢!我忍不住打斷她:所以你說你爸爸現在膽囊發炎嗎?他有沒有發燒?我的嘴巴一邊進行冗長的對話,一邊看著在外面虎視眈眈的病人和家屬,開始意識到要踩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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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吐,肚子痛。”阿嬤雙手揹在身後,佝僂的身影站在少女身後。

“你看她都無放賽(大便),巴肚(肚子)攏漲漲。”阿嬤搖搖頭。

刀人看著少女帶著雀斑,稚氣未脫的模樣,看著她的肚子…。

“有可能懷孕嗎?”刀人踟躕了一下,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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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凌晨三點,睡了一個白天的刀人,現在正是精神旺盛的時候,從醫院留觀區走回診間,細細想著病人還沒處理完的事情,接著,走向急救區因為肝硬化所以大吐血的病人。

“走廊的病人怪怪的喔。”正在確認病人血壓的刀人,聽到一個女孩細聲細氣的聲音,聽起來很悅耳,不過聽到她說話的內容,卻讓刀人身體一震。

“你是…???”刀人轉過頭來,看到一個綁著馬尾的可愛女孩,穿著素白色鑲藍邊的水手,有種恬靜的可愛,雪亮的大眼睛,細細小小的嘴唇,笑起來還有彎彎的酒窩,絕對是純種的蘿莉。

我甩甩頭,把”這女孩到底是不是我的菜”這種問題趕快拋開,然候凝視了女孩五秒鐘的時間,我趕快跑到走廊上,看到剛剛因為藥物中毒的病人,原本還好好的,現在卻呈現深吸氣,然後停頓好一下都不呼吸的樣子,看起來因為換氣不足,二氧化碳應該已經開始堆積,人已經重度昏迷了,我趕忙把病人推到急救區,幫他氣管插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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